爱之如绢

leeds · 发表于 2008-6-23 16:15:06

他生活的小镇很美，象一幅色彩斑斓的油画。这里有他热爱的一切：灼热而明亮的阳光，山间蜿蜒而下的石头小道，围墙下随处垂落的开得正热烈的花以及他深爱着的姑娘。他深爱着的顾念有个好听的名字－艾来奈。他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。他就许诺给她一个最美丽的花园。为了这个花园。他愿意终身跪地劳作。他防佛看见了他们的未来：结婚，生子，然后在他们的花园里幸福的过一生。他以为爱情就是这样容易的事情。

镇里有精明的商人开起了丝厂，生产质量上乘绢销往欧洲各地，再后来，蚕仲生病了，工厂岌岌可危，他从军队退役，和艾来奈结婚，为了实现那个关于花园的承诺，他成为探险家，远渡重洋寻找健康的蚕种。

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，他已经长途跋涉了数千里。从法国出发，穿过西伯利亚大草原，在阿穆尔河顺流而下，到达日本的酒田港。他从夏天走到冬天，经过雪山，峡谷，平原，海洋，最后达到目的地－一个对于他完全陌生的日本村庄。他向村庄的统治者原士兵卫购买蚕种时，她着一身素服，在旁边为他们沏茶。那时他尚不懂繁琐的礼节，只知端着大口的喝下。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也没有说话，只是慢慢的伸出手臂，轻轻的托起他的茶杯，抿了几口，然后又放回他面前，她一直低着头，此时却微微抬起头看着他，示意他要这样品茶。他有些迷醉的望着她，觉得这个异国女子是这样的美丽，以至于时间都因为她而缓慢了很多。她伸展的手臂如此柔美，象是一只鸟在惬意的舒展翅膀，她的眼睛那么明亮，象无法感知深度的潭水，他从中看到的是柔弱，是无助，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神秘吸引。她嘴唇是饱满的粉红色，微微张开时，象一朵正在绽放的蔷薇花。

离开日本之后，很多风景，很多人逐渐的在他记忆中淡去，唯一使他记忆深刻的是，那天那个素服女子，低头那一瞬，额前垂落的情思。他就这样走入她这样一幅山水画中，再也走不出来。他又去了第二次，甚至第三次，他单纯的热为她需要他，需要他的拯救。如果不是，当初她不会将写着“回来，否则我便会死”的信笺放进他的手心，不会凝视他的眼神都充满倾诉，不会吧自己的姐妹的身体献给他。他相信这都是对他的暗示，为此他不顾战争的危险，也要前往日本，只是因为她需要他。

他没能救回她，在原士兵卫强大的兵力面前他是那么的无能为力。他从此沉默，对那段过去绝口不提。那个远在大陆另一边的女子，最终沉淀成他生命中一个忽略不掉的符号。

他开始为艾来奈修建那座花园，逼迫自己忘掉以往的一切。然而，那些记忆是那样的顽固，以至于有时看着艾来奈，他都能想起那个东瀛女子的种种。愧疚充斥着他的内心，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快因为这个秘密撕裂了。知道他收到那封贴有日本封条的日文信，信上用诗一样的语言写着：“不要害怕，不要动，不要说话，我就在你身边，你能感觉到我吗？。。。我们将再也不见不到彼此，但我们曾经想做的事情都做到了，相信我，我的爱人。忘记这个女人，她无怨无悔的对你说，永别了。”放下那封信，他终于觉得释然

他们在那座花园渐渐老去。后来，艾来奈走了。那是另外一个夏天，他们的花园繁花似锦，她最终沉睡于那片百合花中，而那个夏天，他也终于知道，艾来奈就是那个写信的人。

那时他才感觉到，那封信更像是一首美丽而哀伤的诗，每一行倾诉的都是艾来奈沉重的爱，大概在她的一生中，她从来没有如此想成为另一个女人，那个埋藏在他心中的女人。写信的人心中会有多痛？只是不能说，不可以说。说出来，是一生都无法背负的疼痛。这样的爱情，如同绢，温柔而轻轻的将他包裹，柔软妥切到感觉不到重量。然而在他最脆弱的时候，那些纤弱的绢突然拥有了震撼人心的坚韧，变成坚硬的盔甲将他牢牢的保护起来。

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，坐在那片百合花盛开的对面，开始讲述这个遥远的有些不真实的故事。他目光坦然，语速缓慢，因为他终于明白，艾来奈就是那个他将永远埋藏在心中的女人。

一段爱情只是卑微的站在一边，证明另一段爱情的不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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