小说-午夜森林续

舟山潘功博 · 发表于 2008-12-2 10:05:18

10月份的时候，天气依然炎热。
      向左说，他决定辞去夜总会的工作，想休息一阵。想和小雨去旅行。每天午夜的工作，让他已经很久没有闻到阳光的味道。他的皮肤很差。
      临行的时候，小雨告诉我，会有个朋友过来照顾我几天，怕我又迷路。
      我笑笑说。我已经不是孩子了。
      但是你一直在做梦，她严肃的看着我，别被幻想束缚。忘记那些。记得按时吃药。

我坐在天台的护栏上，看着飞机掠过，第一次，我有向它挥手的理由。
      告别是痛苦的。我想。所以我从来没有为人送行。

      向左走后的当天晚上，我遇见一个女人。
      她走进房间，坐在我的床边。
      我躺在床上，昏昏欲睡。我隔个白色的蚊帐看着她，为什么现在才来，我找了你两年。我神智不清。
      对不起。
      不要道歉，我答应过我会找你。永远。
      她的手触摸在我的脸上，很温暖。
      我告诉她，我一直很想抱她。
      她躺下来。
      我双手紧紧的抱住她。第一次抱她。我对她说，我再也不会让她离开。

      那晚之后，我开始发高烧。
      后来她告诉我，我整整昏睡了三天。嘴里却一直不停得叫着一个女人的名字。
      我很想问她，那天晚上是不是她。
      但我始终没有问，我明白有些时候，答案往往并不是最重要的。或许那又只是一场幻觉。就像我经常做起的梦一样。真实得让人疼痛。
      她说她叫蓝心。这是个很熟悉的名字，我只是记不起什么时候出现过。
      我对她说，如果我的心里一片空白，我肯定会被你吸引。甚至无法自拔。
      她说，那为什么不试着让自己的心变得空白。
      我笑。

      她准备回家的时候，我起身抓住她的手。
      她转过身来，盯着我看。白枳灯泡散发着昏黄的灯光，在我们的头上来回的摇晃。我看着她的脸一亮一暗。像绽放在暗夜里的花朵，让人陶醉。
      我告诉她，她很像我曾经的一个朋友。
      她说，仅此而已，对吗。
      我沉默。
      她离开。

      我一直不明白女人为什么喜欢动不动就离开。似乎见面与再见，一瞬间就够。
     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上，将背心扯起来擦着额头上的汗水。抬头的时候看见桑。她站在玻璃门口，冲我微笑。
      我向她挥挥手。我也笑。
      那次以后，我再也没有见到桑。
      原来离别是可以这样的简单。
      我告诉自己，我可以痛苦，但是不能流眼泪。

      蓝心后来问我，安，为什么你的记忆开始褪化的时候，唯独忘不掉关于桑的那个片段。
      我告诉她，这是个永远都愈合不了的伤口。但是桑的样子已经开始在我的脑海里渐渐的模糊。我很害怕有一天我的脑子变得空空的，将一切都遗忘。

      蓝心每天在她下班的时候过来。
      有时我正在睡觉。她会轻轻的在我的额头上亲吻。然后她去作饭。我偷偷的抚摸她留在我额头上的唇印。
      很多时候，我开始怀疑她是否曾经在我的生命里出现过。从她出现的第一天起，我觉得我很踏实。那样的顺其自然。
      我坐在天台的时候，她会突然从背后抱住我，她不许我转过头去看她。我知道她靠在我的背后，偷偷的哭泣。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，但我看得出来，她有很多的心事。
      她说，她曾经以为自己可以一直简单的生活。不被任何东西束缚。但是她爱上一个男人，二十几年来唯一爱过的男人。她知道自己在劫难逃。
      我对她说，那男人一定很幸福。
      她没有看我，她说，也许幸福真的是要争取过来才会珍惜。给予的幸福显得太苍白。她唯一爱过的男人，爱上了她的最好的朋友。单纯与梦想，在那一刻支离破碎。
      我说，桑离开我的那天，我也感觉支离破碎。
      她突然转过头来，撅着嘴巴瞪我。然后愤怒的离去。
      我坐在原地，看着她的背影。没来得及告诉她，她撅着嘴巴的时候很可爱。

      天气开始渐渐的转冷。
      我不知道这个城市会不会下雪。我很期待能有场突如其来的降雪。我想我会很开心。
      向左说，安，你应该去住院，你的状态越来越差。晚上睡觉的时候开始语无伦次。
      我告诉他，过了这个冬天，我想离开这里。我不希望当我看着他的时候，却叫不出他的名字。

      向左和小雨旅行回来后，他没有再继续工作。他说他必须照顾我。
      午夜的时候，我们会一起坐在天台上。抽烟，喝酒，大声的唱歌。有时向左会将手中的易拉罐狠狠的甩出去。然后我们等待着听它落地后空洞又脆弱的声音。
      有一次向左对我说，蓝心对你挺好。
      我说，是，你们去旅行的时候，她一直陪我。
      向左面朝着我，突然两手抱住我的头，安，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，你真的记不起曾经和蓝心认识吗？
      我摇着头，向左，我很快连你也会不记得了。
      安，如果因为这样，能使你忘记那些关于桑的幻觉和梦的话，那就连我也忘记吧。我希望你能健康的活着，我会一直在你身边。
      我推开他的手，不，这不是幻觉，这不是梦……我开始语无伦次。我浑身颤抖。

      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蓝心。
     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在想她。
      有时候脑海里经常会闪过一个片断。她从背后抱住我，将头靠在我的背上，偷偷的哭泣。
      我很想给蓝心打电话。翻开手机的时候，我才发现原来我没有她的号码。我以为她会一直出现。
      突然想起我们坐在天台上，她说，也许幸福真的是要争取过来才会珍惜。给予的幸福显得太苍白。

      不知道过了多久以后，我终于记不住任何东西。
      每天午夜的时候，一个男人会走到我的床边，他说他叫向左。
      我躺在床上抽着烟。我冲他笑笑。
      我告诉他，我刚才似乎做了一个梦。他也笑。

      有天晚上，窗外放起烟花。在黑色的天空中一次次的绽放。像暗夜里盛开的花朵，璀璨而夺目。
      我开门走到天台。
      一个女人坐在天台的护栏上。
      她转过头来对我说，圣诞快乐。